法国王子路易对此当然乐见其成，他于1216年5月21日率军登陆英格兰，并于6月2日胜利地进入伦敦。多佛城堡攻守形势的转变，对路易寻求英格兰王位的成败具有重要影响。多佛城堡的驻扎部队在休战期间，加速城堡的维修和物质供给，并且有效阻止对方增援部队登陆。这使路易感到十分不安，他立即决定在1217年5月12日再次围攻多佛。

对中世纪西欧来说，在战争史语境中很难将围攻战与城堡分开叙述。那么，当时为什么盛行围攻战?又为什么到处是城堡?

到底是哪些原因让围攻战与城堡长期共存呢?回答此类问题，需要从认识西欧中世纪特定的军事技术和战术入手，深入理解围攻战与城堡之间相克相成的复杂关系。对此，发生于13世纪初期英格兰境内的多佛城堡围攻战就是一个极富启发意义的著名战例。

多佛城堡围攻战的起因

追溯多佛城堡围攻战的起因，还要简单地从英国金雀花王朝开始时谈起。1154年亨利(HenryofAnjou)加冕为英格兰国王，史称亨利二世，开启了英国金雀花王朝的历史。

因为在此之前亨利已是安茹伯爵、诺曼底公爵、布列塔尼的大领主，并娶了阿基坦公国的女继承人埃莉诺(Eleanor)为妻，事实上，此时的亨利一身兼领五“国”，即英格兰、诺曼底、安茹、阿基坦和布列塔尼。

其中除英格兰外，直接或间接被英国国王占有的其他采邑都在卡佩王朝时期的法兰西王国境内。正因为如此，自金雀花王朝伊始，英格兰与法兰西的领地之争就一直没有间断过。

到亨利二世的小儿子约翰任国王期间，英格兰在领地之争中遭受了一系列败绩，约翰继承的巨大王国中的欧陆部分已经大多被法国国王菲利普·奥古斯都陆续攫取。

在1214年，约翰经过几年的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向法军发起反攻，但在布汶战役(BattleofBouvines)中又遇失败，约翰收复欧陆领地的梦想随之消失殆尽。

当他垂头丧气、穷困潦倒地从欧陆返回英格兰时，国库已空无一文，许多贵族长期在财政上积蓄的对约翰王的不满情绪也随之爆发，反叛的贵族们先是指责约翰的专横，煽动民众反对约翰的统治，继而为了推翻约翰的统治，这些反叛贵族又从伦敦发出吁请，请求法国国王菲利普·奥古斯都最年长的儿子路易王子来继承英格兰王位。

这已经直接威胁到了金雀花王朝唯一剩下的英格兰王位。法国王子路易对此当然乐见其成，他于1216年5月21日率军登陆英格兰，并于6月2日胜利地进入伦敦。

占领伦敦后，路易又向西行军进攻温彻斯特，温彻斯特以及附近几个重要的城堡在一个月内相继陷落，英格兰东南地区的几个主要城市也在他的控制之下，路易便将他的注意力开始转向了多佛城堡，他决定攻取这个在英格兰与法国的联系中具有重要战略地位的要塞。

多佛城堡地处英格兰的东南沿海，是控制英格兰和欧陆之间的最短的海上出口的交通枢纽和至关重要的战略要地。多佛城堡早在威廉一世时期就已经修建，由于战略地位极其重要，一直是其后英国各时期的国王都特别重视的城堡。

12世纪后期从亨利二世开始更是对多佛城堡加大投入，持续对城堡进行大规模的重建和扩建。1180年，亨利二世拆除了原来的多佛旧城堡，在多佛悬崖之上的一个U形工事内部，开始了更大规模的防御工事建造。

先是在这个要塞的中心建造了一个方形主楼，接着沿原来U形工事遗迹，将坚固的城堡防御58线有效地向外推移，甚至将城堡外墙的末端向右扩至到悬崖边上。

亨利二世在这个巨大城堡完成前死了，建造工程由他的儿子理查一世和约翰继续进行，有记录说这两个国王都在这儿花费了相当可观的金钱。

遗憾的是他们续建的具体项目大多数没有文献记载，只能从后来多佛城堡围攻战的描述以及更后的维修记录中推测得出些微信息:他们可能继续用石头巩固城堡的外层防御，包含建造在城堡围栏北段的巨大门楼，这可能是英格兰最早的一对鼓楼门楼。

到约翰国王后期，多佛城堡的重建工程已经结束，城堡的形制与以往相比有一些显著变化，诸如向前突出的巨大门楼，内堡与外墙之间扩展的堡场，更加坚固和延长的石制外墙等。这些变化使城堡防御更加向前推进，使之更加易守难攻。

1216年7月，法国王子路易兵临城下时所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座城堡。这个时期，多佛的看守官是国王约翰的忠诚支持者休伯特·德·伯格(HubertdeBurgh)，他是肯特伯爵和英格兰的首席政法官，一个经验丰富的军人，1205年他曾经成功地组织过希农(Chinon)城堡的防御。

他所率领的驻扎在多佛的部队，不仅包括140余名骑士和其他大量的步兵及辅助武装人员，并且供给丰富。

城堡防御的成败对攻防双方都至关重要，实际上它与1216年英王统治的摇摇欲坠的英格兰命运密切相联，如果多佛城堡被路易占领，那将使其处于一个更加强有力的地位，英格兰王国的历史可能就将改写。因此马修·帕里斯(MattewParis)才指出多佛城堡是“ClarisAngliae”———英格兰的关键，这无疑是令人印象十分深刻的说法。

多佛城堡围攻战的过程

根据历史记录，当路易到达多佛时并没有立即对城堡展开围攻，他和他的军队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安顿或驻扎在附近城镇里或城堡周边。

围攻部队开始时围而不打，城堡里的驻军还可以在城堡主门之外的堡场里全副武装的列队演练，对峙距离相当接近，甚至在一次双方相互示威的仪式中，一个名叫伊曼特(Ernaunt)的石弓手由于太接近城堡守军了，以致没有时间逃走而被守军捕获。

正式的进攻于7月中旬开始，路易将他的军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留附近的城镇中，其他的移动到城堡前面的山上扎营。

同时还派舰队到多佛对面的海上，目的正如编年史上所说，面对城堡的舰队在警示，守军已经处在被全方位包围之中。

用于炮击城墙和大门的投石器处于随时发射状态;一个被描述为“由围栏组成的高城堡”的、用枝条做屋顶的围攻塔楼已经建造完毕，从城堡与进攻的具体方位看，围攻塔楼是被建造在城堡的北门前面。

路易还用棚屋来保护他的工兵挖通道直到外堡的木制栅栏下，同时用一个上面有覆盖的门廊穿过沟渠。攻城开始后，战斗异常激烈，很快外堡就被攻陷。

一个名为瓦特·德·保内(HuartdePaon)的骑兵，佩带着贝休恩(Bethunne)领主的旗号，第一个登上了被轰开的外墙裂口。皮埃尔·德·克里昂(PieredeCreon)，大门和外堡守军的指挥者，在战斗中阵亡。

路易不断加强进攻，派遣工兵去城堡门楼之下挖掘坑道。编年史写道:“他们挖地道，以致两个塔楼中的一个倒塌”。

大量的士兵试图通过这个塔楼倒塌形成的缺口进入城堡，但是他们被守军激烈的抵抗所击退，而且城堡的缺口很快用从城堡中拆卸出来的包括横梁等巨大的木头或石头成功封堵。在猛攻失败双方僵持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路易于10月14日与守军首领达成休战协定。

几乎没几天，10月18日，英王约翰死去，他仅有9岁的儿子亨利三世即位。这无疑是一个获取城堡的好时机，于是围攻部队尝试劝说驻扎部队承认法国王子为国王，从而取代年幼的亨利，但是这个提议被城堡守军拒绝。

这时距离路易离开伦敦来围攻多佛城堡已经三个多月了，在久攻不下的情况下，围攻的成本明显要大于防御成本，围攻部队最终耗不下去了，开始陆续撤离。在1217年开始的几个月中，围攻部队在多佛城堡前面的营寨被摧毁，少数留守营寨的护卫被杀死。

多佛城堡攻守形势的转变，对路易寻求英格兰王位的成败具有重要影响。多佛城堡的驻扎部队在休战期间，加速城堡的维修和物质供给，并且有效阻止对方增援部队登陆。这使路易感到十分不安，他立即决定在1217年5月12日再次围攻多佛。

路易的军队还是在城堡前面的山上扎营，并且这一次还带来了可能首次在英格兰出现的，在史书中被称之为“马尔罗辛”(Malvorision)的巨大的新型投石机械。据说，这种抛石机能够发射更重的弹药，可以把重达33磅的弹药打中200码范围内的目标。

然而，这种投石机的重量也同样令人印象深刻，通常净重量大约在6至7吨，有的竟然重达17到21吨。由于过于笨重，运输和组装极为不便，实际的使用效果并不理想。

他又匆忙在较好的位置上开始建造攻城塔楼，攻城塔楼是一个木制的庞然大物，攻城塔楼从下到上分为几层，并且完全被遮掩覆盖，周边有一些规则开出的圆孔，弓箭手可以通过这些圆孔向外进行射击。

在顶层还站着一些全副武装的士兵，随时准备进行防御或者进攻。因为它被建立在大量的车轮之上，隐藏在里面的士兵用铁撬一起控制它移动，外面的人们看不见它是如何行走的，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有着自己独立意志的、高高耸立着的巨人，这种情形特别令人吃惊。

当然，将冲击塔移动到位也是一项十分艰巨的任务，许多强壮的、经过训练的士兵在里面吃力地推动，有些时候还要用几头公牛来忽快忽慢地牵拉。

然而，无论是新型的投石机，还是攻城塔楼这种令人惊骇的庞然大物，都没有使路易王子的军队攻破多佛城堡。

而且不仅如此，多佛城堡的守军还利用其特殊的战略位置，主动出击去封锁或控制水陆要道，一方面阻止路易的法国援军从海上登陆，另一方面又去分割路易试图穿过英格兰的军队。这就使路易的军队彼此难于支援和联系。

在这种情况下，1217年5月20日在附近展开的林肯战役中的法军又遭到了惨败。当路易得知这个信息时，他知道他已经无法攻占多佛城堡了，于是命令立即拆卸在多佛的投石器和攻城塔楼，立即撤回伦敦。

围攻多佛城堡无果，林肯战役又遭失败，再加上8月24日，在桑威奇(Sandwich)海战中，由休伯特·德·伯格领导的英国舰队对想穿过海峡前来增援的法国部队，所给予的一次绝对性的沉重打击，路易知道已经没有多少胜算了，他于是放弃了取得英格兰王位的尝试，通过协商体面地从英格兰返回到海峡对岸的法兰西。

多佛城堡围攻战的启示

就这样，在1216至1217年间，在著名的多佛城堡围攻战中，这座巨大城堡成功地抵御了由法国路易王子在他的几近成功侵入英格兰的过程中亲自指挥的围攻。

我们不能把这个战例仅仅作为这个时代的一般案例进行研究，这个战例发生在中世纪英格兰的一个大的社会环境中:时间———13世纪初期;地点———英格兰东南沿海边境地区;性质———路易王子试图夺取英格兰的关键战役。

可以说，没有什么能够比在1216－1217年的事件中，更加清楚地体现像多佛这种城堡在国家政治危机中的特殊重要角色的了。

这个战例所反映的社会意义是多方面和多层次的，这里不拟一一阐述，仅从中世纪战争史的角度看，多佛城堡一役可以支持以下四个观点:一是至少在13世纪初期之前，虽然阵地战、运动战已经逐渐增多，但围攻战仍然是当时的基本作战模式。

据史料记载，被称为“最伟大的战士”的英王理查一世在其一生中不断地参与到围攻战中，甚至还在一次围攻城堡的过程中负伤而死，而他所参加的阵地战只有二、三场，可见中世纪的战争以围攻战为主要作战方式。

二是虽然时至13世纪，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包括英格兰在内的整个西欧社会解决社会冲突和国际争端的方法越来越多，但以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胁仍然是主要手段。

三是围攻战的基本技术与战术虽然有所改进，但没有发生质的变化，挖掘坑道、投石机、攻城塔楼、示威炫耀、坚壁清野、恐吓劝降等仍然是其主要的军事技术和战术。

四是城堡，特别是一些规模较大的城堡仍然在防御敌人进攻时卓有成效，这些重要城堡仍然继续受到青睐，得到王室财政的明显倾斜。

例如亨利三世在多佛城堡战役结束后的在位期间内，城堡的支出总额达到8．5万镑，其中仅多佛城堡一座就用去了7500镑。

总之，单纯从军事角度看，王室和大贵族有条件建造强大和复杂的城堡，而这种城堡面对当时的军事技术和战术，优势也是相当明显的，此时的城堡还有不可替代的防御功能。因此不难理解这个时代仍然是城堡遍布的时代，城堡军事功能衰弱的军事条件和其他社会条件还没有完全具备，而这尚需时日。